辽阳城的冬日天色总是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层厚厚的铅尘笼罩。
但今日的校场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躁动和热气。
并非大战将至的紧张而是一种压抑已久的血气需要找个口子宣泄。
萨尔浒的惨败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一个幸存士卒的心头屈辱、恐惧、不甘种种情绪淤积在心亟待疏通。
不知是哪位上官的主意亦或是军中自发的传统一场内部的校场比武就这么定了下来。
消息传开原本死气沉沉的营地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热炭滋滋作响地冒起了烟。
各营、各百户所都在私下议论摩拳擦掌。
赏格不高无非是些酒肉、或许能记个小小的考评但对于这些身心俱疲的军汉来说这是一个重新证明自己、或者说重新找回一点“活着”感觉的机会。
赵老蔫胳膊还没好利索但已经能四处溜达。
他溜达到我们营房用那只好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挤眉弄眼:“文钊儿机会来了!去上去练练!让那帮龟孙瞧瞧咱京营出来的不是孬种!也让老杨头看看他那些米没白费!” 我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手心有些汗湿。
几个月非人般的苦练身上添了无数青紫淤伤和老茧枪法确实长进了不少。
老杨头那杆大枪的冰冷和凌厉似乎已经烙进了我的肌肉记忆里。
但真要我上场面对可能来自各军的好手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
萨尔浒战场上的混乱和血腥留下的阴影太深。
“我……行吗?”我看向坐在角落依旧擦拭着那杆宝贝大枪的老杨头。
老杨头头也没抬只是哼了一声:“枪是练出来的不是怕出来的。
上去把人捅倒或者被人捅倒就这么简单。
” 他的话总是这么直接甚至粗鲁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多余的犹豫和恐惧。
校场中央的空地已经被清了出来四周围满了各色士卒粗声大气地叫嚷着为自己相熟的人鼓劲或是纯粹看热闹。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一种躁动的兴奋。
比武很简单主要是步战械斗刀枪无眼但枪头刀口都包了布蘸了石灰。
身上要害处留下白点者败。
也有弓弩射靶但那在后头。
主持的是个千总面色严肃地重申了几遍规矩——点到为止严禁下死手违令者严惩不贷。
先上场的是几个使刀的军汉捉对厮杀吼声震天刀光翻飞打得颇为热闹引得周围叫好声不断。
石灰点子很快在他们身上绽开分出胜负胜者洋洋得意败者悻悻退下。
接着是长枪对练。
我的心提了起来。
很快一个身材高壮如铁塔般的军士引起了注意。
他使一杆制式长枪舞动起来虎虎生风力量极大接连挑翻了两三个对手几乎都是一两招之内解决战斗枪法迅猛刚烈引得阵阵喝彩。
我认得他是辽东本地军户出身姓雷据说祖上就在辽东镇守悍勇之名颇响。
“还有谁上来试试?”雷姓军士连胜几场气息微喘但气势更盛持枪环视四周颇有睥睨之态。
周围一时有些安静。
显然他的勇力和枪术在营中是出了名的一般人不敢掠其锋芒。
赵老蔫在我背后捅了一下:“上!文钊儿!就他了!用老杨头教的别跟他硬拼力气!” 我深吸一口气排开众人走进了场中。
“京营杜文钊。
请雷大哥指教。
”我持枪抱拳按照规矩行礼。
那雷军士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见我身形不算特别魁梧面皮也比他们这些常年戍边的老兵白皙些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或许是错觉但那感觉很不舒服):“京营的娃娃?细皮嫩肉的小心哥哥我的枪重磕着碰着可就不好了。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我没说话只是缓缓摆开了老杨头教的起手式。
重心微沉气沉丹田枪尖前指稳如磐石。
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沉静下来与对面的躁动凶猛形成对比。
那雷军士见状收起了些许轻视低喝一声:“小心了!” 他踏步上前借助冲势一枪直刺我胸膛又快又狠典型的军中硬打硬扎的路子仗着力大枪沉。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惊慌格挡然后被他后续的猛攻压制。
但此刻老杨头那句“拦拿扎”和“心要直意要直”瞬间在脑中闪过。
我不退反进侧身微闪同时手腕一翻用枪杆中段精准地搭上了他刺来的枪杆——“拦”!顺势向外一推——“拿”! 他的猛刺之力被我这一拦一拿引偏枪尖擦着我肋侧而过。
他力道用老中门微露。
就是现在! 拧腰、送胯、顺肩、抖腕!全身的力量节节贯通汇聚于枪尖! “扎!” 我的枪如同毒蛇出洞嗖地一声直刺向他因发力而微微暴露的咽喉位置! 快!准!狠! 这一下变招极快毫无花哨就是最简单的基本功却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空档。
雷军士显然没料到我的反应如此迅捷精准格挡已然不及惊骇之下猛然后仰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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