廨房内死寂无声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喘息。
冷汗浸透了内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左肩的阴寒刺痛和胸腹间的滞涩感因方才强行提气赶路而加剧如同有无数细小的冰锥在体内搅动。
我靠在积满灰尘的椅背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几乎耗尽。
赌赢了第一步成功潜回南司。
但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田弘遇那条老狐狸我的顶头上司南镇抚司的镇抚使绝不会让我安稳藏身。
他在权衡而我必须在他做出决定前让他觉得留着我比除掉我更有价值。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天色由墨黑转为灰白。
衙署内开始有了细微的动静。
每一丝声响都让我神经紧绷。
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最是昏暗的时刻廨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一道瘦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滑入反手轻轻掩上门。
来人穿着寻常的深色便服面容清癯眼神浑浊仿佛永远睡不醒正是南镇抚司的镇抚使田弘遇。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阴影里浑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如同打量一件破损的器物。
没有惊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杜千户”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慵懒却字字透着压力“你倒是……会挑地方。
”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强撑着坐直身体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尽量让声音平稳带着下属应有的姿态:“卑职……身负重伤不得已潜回衙署疗伤。
惊扰镇抚大人罪该万死。
” 我将姿态放得很低。
“惊扰?”田弘遇轻轻嗤笑一声缓步走近目光扫过我苍白如纸的脸和无法掩饰颤抖的左臂“你惊扰的不是本座是东厂那条疯狗。
曹禺死了死在你手里。
这事儿可闹得不小啊。
” 他点明了核心的麻烦。
他停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
“曹禺阻挠南司办案意图灭口卑职被迫自卫。
”我沉声道将早已想好的、也是事实的说辞抛出“此事于公南司占理;于私卑职是大人您的属下东厂如此追杀亦是打了南司的脸面。
” 我试图将个人生死与南司的体面捆绑在一起。
“占理?体面?”田弘遇眼皮微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世道理和脸面值几个钱?东厂死了个掌刑千户督公面前需要的是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可以是你杜千户的人头也可以是……别的东西。
” 他的话冰冷而现实。
我心中凛然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必须展示出不可替代的价值。
“卑职一条性命自是微不足道。
”我迎着他的目光语气不变“但曹禺为何紧追不舍?他想要的恐怕不仅仅是卑职的命吧?那‘影字令’背后东厂到底在遮掩什么?卑职若活着或许还能为镇抚大人……查个水落石出或可成为与东厂周旋的一枚棋子。
” 我点出“影字令”和东厂的隐秘这是在展示自己知晓内情、尚有利用价值。
田弘遇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
廨房内空气凝固只剩下我压抑的呼吸声。
他显然在权衡:是牺牲一个惹祸的下属来暂时平息风波还是留下这个可能带来麻烦但也可能握住东厂把柄的棋子?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更低沉了几分:“杜文钊你是个能干事的人也是个能惹祸的篓子。
留着你是给南司招灾;但就这么轻易交出去……”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我“本座这南镇抚使的脸面也确实没处搁显得太过软弱可欺了。
” 他似乎在权衡在计算其中的利害得失。
“给你三天。
”他终于做出了决定语气不容置疑“三天之内你就待在这里不准踏出半步。
本座会让人送些伤药和吃食过来。
三天后若东厂那边风头稍缓或许……你还能有条活路戴罪立功。
若三天内东厂的人打上门来或者走漏了半点风声……”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杀意已不言而喻。
这是暂时的庇护也是最后的通牒。
“卑职明白。
谢镇抚大人保全之恩。
”我垂下眼睑做出感激的姿态。
田弘遇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门重新关上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整个人几乎虚脱般瘫软在椅子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冷汗淋漓。
与虎谋皮第一步算是暂时稳住了。
田弘遇需要时间观察风向也需要我可能存在的“价值”来与东厂博弈。
这三天是我喘息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期限。
我艰难地挪到墙角靠着墙壁坐下。
田弘遇承诺的伤药和食物是关键但绝不能完全指望。
我必须利用这三天尽可能恢复一丝元气。
窗外天色渐亮。
南镇抚司衙署这座庞大的机器开始运转而我就藏身在其最阴暗的角落如同一只受伤的困兽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三天。
生死时速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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