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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雪刃第33章 余烬不灭

黑暗。

冰冷。

窒息。

意识如同沉在万丈冰渊之底被无尽的寒冷和死寂包裹。

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敲击着地狱的大门。

痛。

撕心裂肺的痛。

从胸口蔓延至全身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刀片带来灼烧般的剧痛和铁锈般的血腥味。

我……还没死?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在几乎冻结的思维中闪烁了一下。

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只能看到昏暗的光线和扭曲的阴影。

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再次昏厥。

我还活着。

从那个修罗场从那座注定陷落的孤城从堆积如山的尸体里……爬了出来? 怎么活下来的?我不知道。

或许是那致命一击偏了分毫或许是敌人的补刀被后续的混乱打断或许只是……运气那该死的、顽强的运气。

我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四周。

似乎是在一间低矮、昏暗的土屋或破庙里身下是冰冷的稻草身上盖着一件散发着汗臭和血腥味的破旧皮袄。

空气里弥漫着草药和腐烂物混合的古怪气味。

门外传来压低的、急促的交谈声是汉语但口音古怪并非辽东方言。

“……真要带着这累赘?眼看就要出关了!” “不然呢?扔这儿?他穿着咱明军的号褂子!虽然烂了但……” “妈的捡个半死的回来粮食都不够吃……” “少废话!这人伤成这样还能有口气是条硬汉子!说不定……” 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发生了争执。

我明白了。

我不是被救的是被“捡”到的。

可能是某个从辽阳逃出来的溃兵小队在逃亡路上发现了还有一口气的我出于某种同袍的恻隐之心或者仅仅是想多一个可能挡刀的人把我拖上了他们的逃难之路。

试图移动身体剧烈的疼痛立刻让我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内衫。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探进来看到我睁着眼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般低声道:“嘿!真醒了?你小子命真他娘的大!” 那是个面色焦黄、眼神里带着疲惫和警惕的中年汉子穿着同样破烂的明军服饰但明显不合身像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他走过来递给我一个破碗里面是少许浑浊的温水。

“慢点喝。

你胸口那刀口子吓人得很差点捅穿肺叶老子好不容易才给你止住血。

”他看着我艰难地吞咽叹了口气“我们是广宁卫的城破时逃出来的……现在……现在也不知道往哪去大概是想往山海关碰碰运气吧……” 广宁卫?也陷落了?看来努尔哈赤的兵锋势不可挡。

“辽阳……”我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汉子脸色一暗摇了摇头:“没了。

三天前就没了。

听说川蛮子那个姓马的女将军战死了没几个人逃出来……惨啊……”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确认心脏还是像被狠狠攥了一下闷痛得无法呼吸。

独眼龙……陷阵营的弟兄们……还有那杆岳家枪…… 都没了。

一切都随着那座孤城埋葬在了那片血色的土地上。

我闭上了眼睛巨大的悲伤和虚无感几乎将我再次吞噬。

那汉子似乎能理解我的心情沉默了片刻拍了拍我的肩膀(避开了伤口):“活着就好。

先想法子活下去再说。

”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像一件破烂的行李被这支小小的溃兵队伍拖着继续向南逃亡。

他们的情况也很糟糕缺粮少药担惊受怕既要躲避后金的游骑又要提防沿途可能出现的土匪和甚至其他溃兵。

我的伤势恢复得极其缓慢高烧反复时常陷入昏迷。

每次醒来都能感觉到队伍里弥漫的绝望气息又浓重了几分。

有人提议把我丢下但那个最初捡到我的汉子(他叫老钱)始终坚持带着我。

或许在这条看不到希望的逃亡路上看着我这么个重伤之人还顽强地活着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对命运的抗争吧?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地终于看到那巍峨的、象征着关内与关外界限的山海关轮廓时队伍里只剩下五个人了。

其他人有的在路上遭遇散兵游勇死了有的饿死了有的病死了有的……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老钱搀扶着我望着那紧闭的、戒备森严的雄关眼中没有喜悦只有更深的茫然。

“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喃喃自语。

是啊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是败军是溃卒是失去了所有依托的孤魂野鬼。

关墙上的守军冷漠地俯视着我们如同看着几只从地狱爬回来的蝼蚁。

盘查刁难呵斥……最终我们被允许入关却被严格限制活动像瘟疫一样被隔离起来等待不知所谓的“安置”。

站在关内的土地上回望那巨大的、缓缓闭合的关门仿佛将一段血与火的岁月彻底关在了身后。

辽阳、萨尔浒、老杨头、赵老蔫、巴特尔、独眼龙、岳家枪……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而疼痛的梦魇。

我没有死。

我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但活下来的到底是什么? 我摸了摸空荡荡的身边那里再也没有那杆熟悉的、冰冷的枪杆。

只有胸口那本被血浸透、更加模糊的枪谱残页和一颗同样破碎、却仍在微弱跳动的心脏。

寒风掠过荒芜的田野卷起尘土。

路还在脚下却不知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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